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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其亨:中國古建筑凸顯工匠大智慧

2019-07-23 09:14:25         來源:揚子晚報     瀏覽次數(shù):

 王其亨:中國古建筑凸顯工匠大智慧

  2019年7月6日,中國“良渚古城遺址”成功列入《世界遺產(chǎn)名錄》。又到了暑期旅游高峰,除了自然風光,那些風格迥異、異彩紛呈的古代建筑,始終是大家百看不厭的“打卡勝地”。作為我國文化遺產(chǎn)的重要組成部分,中國古建筑中蘊含著怎樣的奧妙?為何歷經(jīng)成百上千年,這些古老,甚至有些破舊的歷史遺存會有如此大的魅力?聽聽“網(wǎng)紅”教授王其亨為您一一破解中國古建筑的文化密碼。

  主講嘉賓

  王其亨

  天津大學建筑學院教授、國家級教學名師,長期從事中國古代建筑歷史及理論的教學和研究,研究專長包括中國古建筑測繪、明清皇家陵寢與園林、古代建筑圖學、清代皇家建筑師“樣式雷”世家、世界記憶遺產(chǎn)“中國清代樣式雷建筑圖檔”等。

  精彩觀點

  我今天要講的就是前輩們都有哪些對中國古建筑的認知,我們古建筑的價值在哪兒,西方建筑理論的強項在哪兒,它的軟肋、短板在哪兒,因為這是我們的根基。你要在全世界能夠安身立命,經(jīng)濟的強大是先決條件之一,強國背后,你的文化自信、自尊,軟實力一點都不能缺失,這也是我們研究古代歷史、研究建筑史的重要意義。

  中國文化基因起碼在園林上改變了世界,至于說其它方面,我相信會改變世界的,就從我的研究來講,和現(xiàn)在的時代潮流,我們生存的自然環(huán)境是所有建筑城市、規(guī)劃的本體,這個思想西方從來沒有,今天的建筑教育沒有,但中國幾千年一直延續(xù)這個思想,今天仍然如此,我們應該繼承,應該讓它走向世界。

  我們有沒有可能利用現(xiàn)代技術(shù),把一個商代青銅器上的銅銹全部除掉?這個技術(shù)絕對有,但是如果把這個當做文物博物館事業(yè)的一個基本規(guī)律的話,那整個文物界全都要完蛋。所以說修舊如舊要掌握三條原則:第一條是真實性,第二條是最小干預,第三條是可逆性。如果這樣對待文物,那就不會有錯誤。

  中國古代建筑是集聚人類智慧的遺產(chǎn)

  我們現(xiàn)在經(jīng)濟發(fā)達了,大量的人出去旅游。國內(nèi)長假旅游最熱門的地方,全世界各個國家沒有例外,首先一定是世界文化遺產(chǎn)。什么叫世界文化遺產(chǎn)?大家一看就知道,全是古代建筑。

  我今天要講的就是前輩們都有哪些對中國古建筑的認知,我們古建筑的價值在哪兒,西方建筑理論的強項在哪兒,它的軟肋、短板在哪兒,因為這是我們的根基。你要在全世界能夠安身立命,經(jīng)濟的強大是先決條件之一,強國背后,你的文化自信、自尊,軟實力一點都不能缺失,這也是我們研究古代歷史、研究建筑史的重要意義。

  我們對中國古代建筑的認知,把它作為人類智慧的遺產(chǎn),也就是世界文化遺產(chǎn)這個奠基性的工作,是在90年前中國營造學社開創(chuàng)的。1929年成立的中國營造學社,集結(jié)了國內(nèi)的精英,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大家所熟知的梁思成、劉敦楨,當然還有很多坐標性的人物。他們在非常困難的情況下,堅持中國的學術(shù)研究,通過一系列的現(xiàn)代田野考古、調(diào)查、文獻挖掘、解讀,讓中國建筑在當時西方文化中心論的國際氛圍下,終于登上了世界舞臺。雖然音量很小,深度也不夠,但是起碼得到了尊重。

  1956年以后,國家集結(jié)了全國建筑學方面的精英,經(jīng)過前后八次修改,完成了《中國古代建筑史》這部經(jīng)典著作,把中國建筑放在世界文化背景下,做了經(jīng)典的概括。

  中國古建筑的獨特設計與結(jié)構(gòu)令人叫絕

  中國古代建筑結(jié)構(gòu)當中有很多特點,第一個就是承重結(jié)構(gòu)以木結(jié)構(gòu)為主,其中包括三種結(jié)構(gòu)式樣:井干式、抬梁式、穿斗式,這幾種方式都是根據(jù)地域來分布的。

  第一種井干式建筑比較原始,就是木頭單獨砍兩個榫口,一個和一個咬在一起,疊起來。這個在漢代以前非常發(fā)達,漢武帝的井干樓就如此。我們現(xiàn)在的井干式建筑集中在西南,云南的西北部和四川的西部,那個地方盛產(chǎn)木材,現(xiàn)在還有大量干欄式的建筑。

  第二種就是抬梁式,北方的宮殿、住宅都是這樣,北方氣候嚴寒,木材不容易腐朽也不容易長白蟻,抬梁式建筑安裝、預制裝配都很簡單。

  還有一種穿斗式建筑,主要是在南方。因為多雨、潮濕,容易糟朽??拷芸诘闹?,下邊糟朽了不用揭瓦,直接拿個大鋸把這個柱子鋸了,接一段或者拿石頭墊上來。

  1988年我?guī)е旖虼髮W的學生在做閬中保護規(guī)劃,在閬中古城的街道上,我們看到店主要開店面,拿著大鋸就把門口那個柱子給鋸了,瓦都沒有揭。北方同學都目瞪口呆,怎么能夠做到把承重的柱子都鋸掉,建筑還沒事兒?這就是南方穿斗式建筑的特點,你截掉幾個柱子沒有任何關(guān)系。所有的吊腳樓,都是這種結(jié)構(gòu)形態(tài)。你拿西方的經(jīng)典力學、理論力學、材料力學、結(jié)構(gòu)力學,絕對沒法解釋中國古代建筑。

 ?。ńㄖ┰谶@兒如果能夠站住、站穩(wěn),按照理論力學,腳上必須用鋼螺栓把它固定住?,F(xiàn)在所有的樓一定要和土地打樁連接,這叫剛接。中國古代建筑哪個是剛接的?沒有一個,從根基上就不一樣。但是它的優(yōu)點就在那兒擺著,薊縣獨樂寺經(jīng)歷過28次大地震,在唐山大地震的時候,擺動了好幾米,最后回到原位。

  組群布局也是中國古建筑的特點??v觀中國古代建筑史,絕大部分建筑是趴在地上、平面展開的。比如沿著北京的中軸線走一遍,最高的建筑是正陽門,沒有超過40米。然后往北走,穿過天安門到了午門,37米。整個中軸線最高大、最隆重的建筑,太和殿,它本身只有26米,加上8米高的臺基,總共30多米。往后到景山,再過去到鼓樓、鐘樓結(jié)束。

  這是簡單一個以山作為背景的建筑,這才叫景觀設計。你可以到東陵、西陵、十三陵看個夠,到皇家園林看個夠,那絕對是世界頂級的景觀建筑設計。

  紐約中央公園設計借鑒了中國園林的“自然美”

  還有一個,就是園林。中國和法國景觀專業(yè)的學生互相交流,法國教景觀建筑教育的很多老師就問中國學生,你們知道自然美是中國人的發(fā)明嗎?我們的學生答不上來。

  為什么有了城市,有了住宅,還一定要有園林?這又牽扯到中國人的價值觀。

  以北京的四合院為例,北京四合院有一道垂花門(四合院中一道很講究的門,它是內(nèi)宅與外宅的分界線和唯一通道)。門外你不能當“膀爺”;進了院子以后,年紀大的老人可以穿個大褲衩,搖著扇子,小孩兒光著屁股。門以外講的就是禮,就是社會游戲規(guī)則;但是另一方面,在院子里頭,我們強調(diào)是親情、天倫之樂,更適合的就是園林空間。建筑順應的這種價值觀,宮殿、住宅是屬于禮的范疇,園林屬于樂的范疇。

  原來西方的園林叫g(shù)arden,他們的園林就是幾何布局,靠修剪。整個凡爾賽宮的花園全都用剃的方式修剪,上面剃平頭,修成骨感的美,還有幾個噴泉能夠點綴一下風景。

  在大航海時代,荷蘭人最先跑到中國來,大量的中國畫、中國瓷器、絲綢運回歐洲,他們看到了不一樣的風景畫。當時英國首任駐荷蘭的大使就了解到,這和西方園林完全不一樣,英國就借鑒這個詞landscape,這叫“風景”。

  正好這個時候,曾經(jīng)在康熙時候當過朝廷里的宮廷畫師制作了“避暑山莊三十六景”圖的銅版畫。他就把這個銅版畫帶到了歐洲,首先到了英國,在此基礎上,西方歷史上第一次出現(xiàn)了自由布局的自然風景園,然后就在garden的基礎上加進了一個風景那個字眼。德國人、法國人不服氣,強制說這叫英中式園林,核心的內(nèi)容就是自然風景園。

  到了19世紀中葉,美國園林設計的大師到英國學習,最后就把這個概念搬到了美國紐約中央公園的競賽當中,中央公園是美洲第一個英中式公園。

  中國文化基因起碼在園林上改變了世界,至于說其它方面,我相信也會改變世界的。就從我的研究來講,和現(xiàn)在的時代潮流,我們生存的自然環(huán)境是所有建筑城市、規(guī)劃的本體,這個思想西方從來沒有,今天的建筑教育沒有,但中國幾千年一直延續(xù)這個思想,今天仍然如此,我們應該繼承,應該讓它走向世界。

  “修舊如舊”,修復古建筑要遵循三條原則

  復古、懷舊,這是時代發(fā)展的必然趨勢,我們在這方面還是缺失了。如果有一流專家設計、施工,可以保持原汁原味、原材料、原工藝,復建古建筑何樂不為?但是起碼在目前它不是文物,也不能按照文物標準來同等對待,但如果做好了,它就有傳世的價值。

  受中國影響,東亞的建筑體系以木結(jié)構(gòu)為主,按照中國古代建筑的實踐經(jīng)驗來看,這種建筑每20年必須要翻修一次,如果不翻修,木結(jié)構(gòu)會全部糟朽——“摧枯拉朽”說的就是這個意思。

  一翻修以后,按照慣例,一揭完瓦,大量的椽子、彎板、檁子就得換,多的甚至要換到百分之七八十。換完之后,這個東西還是不是文物?這是我們長期遇到的問題。

  瓦不換,房子要漏,文物的主體保護不下來,因為這個琉璃瓦爆了釉要吸水。現(xiàn)在我們正在研究爆釉以后重新燒釉的技術(shù),但是目前這項技術(shù)還沒成熟,不能使用。油漆也有這個問題,新上油漆用不到十年,用五年看著就跟舊的一樣,再過個十年肯定要爆,要裂。涂著大紅漆的柱子全都爆了,開裂了,破破爛爛的,但是里面依然保存得很好,那要不要重做?經(jīng)過反復商量,決定外面重做,里面要原汁原味的保留,舍車馬保將帥,這個方針在今天中國的古建筑修復當中大量應用。

  我們有沒有可能利用現(xiàn)代技術(shù),把一個商代青銅器上的銅銹全部除掉?這個技術(shù)絕對有,但是如果把這個當做文物博物館事業(yè)的一個基本規(guī)律的話,那整個文物界全都要完蛋。所以說修舊如舊要掌握三條原則:第一條是真實性,第二條是最小干預,第三條是可逆性。如果這樣對待文物,那就不會有錯誤。

編輯:王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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